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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our
愛是髒話,同幹或屎一樣


最近很容易憤怒,看什麼都不爽。平常覺得算了的事,現在會斤斤計較、日思夜想,把自己氣個半死,或是耐不住性子拿瑞士刀暴走,到處去捅每一個可疑的張婷婷。

三周前我發現身體有恙,如廁完一回頭沒發現屎,取而代之是像電視裡演的「滴血認親」那樣,一坨丹紅在水中緩緩散開。貪生怕死地掛了號,醫生說要照照我胃腸,我覺得未嘗不可,於是先有了一周無渣飲食:粥、肉鬆、蛋、土司,乏味到不如歸去。然後檢查結果出爐,聽說在照腸鏡時順便切除了腸裡兩處瘜肉,附帶一提發現了「胃幽門桿菌」。

我才下了手術台,麻藥還沒退,擅長扮演先知的家父就從台中打電話上來咆哮:「我跟你說胃幽門桿菌一定要治好!那是胃癌的前兆!」爸,你跟一個病人說這些幹麼?接著,不知道是吃藥副作用還是醫生有放把手術刀在我體內的關係,從來不清楚胃在哪裡的我竟然每天唉胃胃,甚至好幾個早晨被痛醒;起床嗑了藥,一小時後吃了早餐,一切才又平靜下來。

實不相瞞我還滿確定當初那坨血是來自痔瘡,只是不知道怎麼搭錯車跑錯棚,衍生這麼一齣全然陌生的歪戲。但想也奇怪,要是只開刀切除痔瘡,就不會發現腸胃有疾,可我在就醫之前胃從來沒痛過,怎麼動手治了它才開始造反?為什麼?蒙古人不解釋。

蒙古人不解釋,我倒能為自己的日益變壞的脾氣找到合理的託辭。那天看了《愛˙慕》,太太中風,老伴照顧,她昔日的高徒如今成了知名鋼琴家登門拜訪,她慎重其事,梳頭更衣,藏起病容,但輪椅代步的她仍因半身漸凍,右手如迅猛龍的爪般突兀地蜷在胸前。然,高維修的自持並未麻痺,她堆著滿臉笑意對客人說:「別談我的病情,我想全然沉浸在你來看我的喜悅之中。」幾天後,學生寄來了演奏專輯孝敬恩師。夫妻倆一直說想去買CD,得意門生就這麼體貼奉上,說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遂在他的琴音下,老先生把信朗朗讀來:

「......能跟你們再次見面是多麼的美好,卻又令人哀傷。」

老太太聞之面無表情,抬起下巴命令:「把那音樂關掉。」舒伯特嘎然而止。這一幕至此是結了,但我眼淚卻停不了。

我家姥姥是久病過世的,她也是個淑範有禮的老太太,愛面子勝過愛地球,所以《愛˙慕》之於我分分秒秒都像是在扣板機(片子有幾多長我就挨了幾多槍)。但說不上來為何在退休版鋼琴教師蜷著迅猛龍的爪子使性子時讓我最最崩潰,哭到還要對自己喊話「你夠了你!電影還要看下去!」才不甘不願地收拾起不明不白的濫情。

其實我都知道。我知道軟弱時的武裝為難不了別人只會傷到自己,我知道真正的恐懼不是來自死於非命而是活得非人,我知道一個真諦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卻也同時知道另一個假說是愛有期來恨有時。

最後我知道,入幕容或三兩賓,入墓終究是一人。不管我喜歡多少人,或被大家喜歡著,我終究會是一個人。

當我抬起下巴說,把那音樂關上,我得推著自己的輪椅,自己挨向舒伯特把它關上。一想到我根本聽不懂舒伯特(再想到明明有痔去看醫生卻被忽視),悲從中來或龜懶趴火也都是合理的事。此時我若不好好哭它一哭,沒有人會為我掉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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