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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姥姥,是指我媽媽的媽媽。不是在竹林疾風穿梭、追殺聶小倩的那位姥姥

但論段數,準是不分伯仲的狠角色。

姥姥的正義感,令人敬畏。在她還有體力跟全台北市老人,一同傾巢而出搭公車的年代,她會操持她的「晴雨兩用小花傘」,驅逐佔著博愛座卻不合資格者。

媽媽說,小時候她跟姥姥去戲院,都很怕姥姥浩然正氣地糾舉吸菸的人,尤其對方頂著一頭小捲髮,還嚼檳榔。

姥姥的慢工細活,也是令人敬畏的。如果等她洗澡,沒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是無法了結的。

淨身九十分鐘


她先接一盆逆滲透純水(約5分鐘),用面皂仔仔細細地洗一遍臉(約8分鐘),洗臉盆洗毛巾擦乾臉盆晾好毛巾(約8分鐘),接下來在房間和浴室間來來回回幾趟不知為啥(約5分鐘),宣布洗澡(以提醒家中男士,錯過此時,等著憋尿結石,約5分鐘),接著就開始「施工」了。

約一個半小時後,她伴隨蒸氣團團走出浴室,地是乾的,牆是乾的,鏡子是乾的,拖鞋是乾的,毛巾拉稱,瓶瓶罐罐,蓋的蓋、關的關,井然有序,各自歸位,就像大掃除後的浴室般,新得令人陌生。

姥姥耳背,所以發話時的音量總是旁若無人。

有天傍晚,我在打盹,朦朧間聽到她淒號:「起火啦!起火啦!」,叫得驚天地泣鬼神,令人打從心裡發慌發毛。

我從床上躍起準備救災,結果,見她老神在在地坐在客廳看電視。電視正在播《火燒少林寺》的預告片,畫面上一把一把的熊熊火焰在燃燒著。

我很憤怒,比手畫腳指責她大驚小怪,她還振振有詞地自我辯護,說她以為是「地方的新聞」,接著惺惺作態地看看時鐘,嘟噥著:「奇怪,剛剛明明在播新聞的......。」

說到電視,是姥姥的生活重心之一。

她一天的作息大抵是:起床(0500),太極拳(近來濃縮成「隨便動動」),洗澡(洗自己連帶洗浴室約花100分鐘),吃(沒蛋黃的蛋加「林鳳營」鮮乳),讀報(第一落和副刊,斷斷續續念個一整天),電視(複習重播,《包青天》或《雷雨》之類),吃(地瓜萵苣生菜白粥等兔食),睡(睡前讀超艱澀之《中外雜誌》或《傳記文學》之類),電視(瞎看,隨遇則安,HBO或衛視西片之類),吃(同前吃),電視(新聞收視,八點檔),洗澡(同前洗),東摸西摸,零時就寢(依舊看著雜誌睡著)。

資深媒體觀察


是的,姥姥每天約花1/3的時間坐在電視機前。她看電視,妙在附加短評。

好比電影台正在放送男歡女愛的場面,她會簡潔有力地唸它一句「聲色犬馬」!然後積極尋覓遙控器轉台。

幾年前,何春蕤教授領著女性挺身疾呼「只要性高潮,不要性騷擾」。姥姥對這句話很感冒,看到一次就罵一次:「自己的高潮,自己回家關著門說!」

有一陣子,電視密集狂打一支鑽石廣告。廣告描述一位時髦小姐走大街,看到咖啡廳落地窗倒映自己,便靠近俯身,狂喜玩弄她胸口的大鑽鍊,結果店內的男客看傻眼,同桌女伴羞憤離去。

這廣告無論創意或執行都很漂亮,令人玩味。但是姥姥不這麼認為。

她簡直恨死這廣告了。

頭一次看到她說「什麼跟什麼」。再一次看到,她指著螢幕諄諄教訓著:「他在看妳的肉啊,別以為是鑽石。」第三次看到,她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冒出了一個「又」字,就抓起遙控器關機,等了一分鐘,喝口茶,自言自語說「作怪的女人過去了」,才欣然重開電視。老爺笑她神經病,姥姥哇啦哇啦鬼叫,漲紅著臉反駁「那個女人才是神經病」!

這就是別人說的外婆,我管叫的姥姥。說穿了姥姥的生活,就像她百看不厭的連續劇一樣,總是在重播。但她活得很有精神、很快樂。

就衝著這點,小輩們看著,也跟著高興了。


寫于2000年,原始的個人新聞台第一篇文章。附圖是2003年12月14日姥姥84生日派對寫真。

給一指 給一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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