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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在跟你客氣,我還滿會笑的。

《三國演義》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總覺得如果我看到兔死狐悲,鐵定是不笑會死。也可能是物傷其類物以類聚的關係,人生路上常撿到大笑拍檔,尤以看電影的快樂夥伴最令人感到慰藉。

想當年我與茄蕊一雙曠男怨女,沒事就喜歡找個冷門時段去看快下檔的電影,往往成就全廳只有兩人的VIP特映會,一念及再吵都吵不到無辜百姓(人類肉眼看不到的朋友就多擔待了),不禁教我在最弱的橋段也縱情亂笑,有時笑到快涅槃的瞬間,連自己都想喊救命。

還記得那次,我們去長春看寰宇奇片《王牌對決》(Seraphim Falls),晚上十一時來到櫃檯劃位,售票小姐神色不安地說:「你們等等喔,我來問問。」她表情凝重地對電話咕嘰咕嘰一番,佯裝鎮定地放下話筒,一邊處理票務一邊苦笑:「好像很少人來看這片呢。」照理說,一般人走到這步田地應該就會怕了,但我們是被嚇大的,反而可以說是在心中揚起「有些事現在不做,以後就永遠不會做了」的練習曲。

待我們入席坐定,果不其然,環堵蕭然,如臨墓園。「好擠喔!」我說。茄蕊板起臉孔:「閉嘴,你去後面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沒人)。」然後他披起外套縮在位子上,把腳翹在前座椅背恣意亂抖。光陰無情地流逝,比表定時刻遲了五分鐘左右,一位睡臉惺忪的老技師,氣嘟嘟地扣著上衣鈕扣,從前方逃生門緩緩向放映室攻頂。

好戲於焉開鑼。

天地良心我先告解,要說《王牌對決》是好戲的人會下地獄。它其實是鬼牌對決,它根本就不該被拍出來問世。但本片存乎我心的美意,在於隨片講評。電影一開始是呈默片狀態,連恩尼遜率一干人在寒山雪嶺不停追,皮爾斯布洛斯南則一直跑給他們追。這一下唉呀,有人滑倒了,茄蕊評析:「天雨路滑。」又一會碰嗤,有槍走火了,輪我註解:「小心火燭。」

他們在銀幕上一路從冷得要死的極地摔進怒河瀑布再奔向熱出人命的沙漠...「天然的地理教室」,「滾滾河水兩岸拍」,「天氣不好」,「仙人掌」,「剛剛下雪現在就有仙人掌」,「所費不貲」,「編劇用心」...就像癟四和大頭蛋觀賞MTV一樣,我們持續在台下胡說八道,大致都是對一草一木/一兵一卒的低能反射,所有嘻嘻哈哈呵呵科科等笑聲貫穿全程,就不在此贅述了。

話說那大爛片,半途不時殺出強盜內賊與肉票,硬漢堆裡終於也有村姑這種角色來跑個龍套,打打殺殺中有人被剝皮了,有人則剝了馬皮躲在馬腹中暗襲敵人(這主意實在太俏皮了)...「終於出現民女」,「007會上她嗎」,「人質很醜」,「他其實是壞人」,「是喔,你好厲害」,「哦哦哦,奪魂鋸!奪魂鋸!」,「好人完蛋了」,「燒掉了」,「好人很可憐」,「現在幾點」,「沒差吧」,「前有埋伏」,「剖腹生產」,「哦哦哦,木馬屠城!木馬屠城!」,「本片最高潮」,「馬的腸子到哪去了」,「馬也很可憐」,「快十二點半了」。

該怎麼譴責《王》片呢,劇終前它還冷不防飄出瞑眩的詩意,貌似癟三的大鼻子印地安人無端蹲在路旁贈飲水,一回頭他就跟桃花源一起消失了,安潔莉卡休斯頓則以海市蜃樓之姿駕馬車來送子彈,讓尼遜先生和布洛斯南先生好好地自相殘殺...「成龍出現了」,「好萊塢很愛成龍」,「成龍不見了」,「是小叮噹吧」,「沙漠很大」,「走不完」,「走到魔多」,「大製作」,「編劇用心」,「有馬車」,「小英的故事」,「馬真的很可憐」,「阿達一族的媽媽」,「另一位小叮噹」,「會不會就是剛剛的成龍」,「有可能」,「仙女下凡來解答」,「仙女很大隻」,「子彈很少」,「人人有獎」,「她人真好」,「她到底從哪裡來的」,「沒差吧」,「天啊,我有預感快結束了」,「是喔,你好厲害」...

「結束了嗎?」「結束了。」「誰死了?」「沒差吧。」「辛德勒應該是渴死的。」「我回家要google誰死了。」「如果google到,記得千萬不要跟我說,知道嗎?」「你覺得好看嗎?」「......,你餓嗎?」「還好有你。」「還好有你。」

之於評斷《王牌對決》優劣,我完全失去了主張,因為在對的時機跟對了伴,無聊的對談強化了它的可笑,一切反而有趣起來。

但四下無人的觀影環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在熱門強片席間也放肆開懷,很容易製造無謂的衝突,不可不慎,不然你問問葉問就知道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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