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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嗓門大,克紹箕裘我也是。所以,連帶我口鼻部位所有的共鳴都不小聲,舉凡呼聲吸聲哈啾聲,聲聲震耳。當然,笑聲也不例外。這項與生俱來的特殊專長,也造就了我總在刀口舔血的影迷生涯。
前幾天跟耶達去看《葉問》(Ip Man),那是一齣電玩快打類的喜劇動作片,娛樂價值仰之彌高,整體氣氛歡樂無極,彷彿廣東佛山武館街的Master Shifu每每出拳都打在我們的笑穴一樣,耶達和我十分乖順地大笑捧場。
但好景不常,當我快笑到五度五關時,耶達另一邊的雅座突然冒出訓導主任,滿面愁容地訓我:「可以笑小聲一點嗎?」
向來我是秉持黑社會:以和為貴的精神待人處世,就奇怪當下哪根筋不舒坦,我立刻回嘴:「不可以,這是電影院。」他不甘示弱爆起來:「對!這不是你家!」說時遲那時快,耶達以母儀天下的口吻封鎖對方邏輯上的謬誤:「啊奇怪也不是你家!」
然後兩造突然變得很安靜。「他有槍嗎?」我想著一些不相干的事。
我想對那位哭鐵面表達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這裡雖然是公共場所,但身為觀眾,對電影劇情合理回饋七情六慾是正當防衛,否則你知道的,大家都說憋著會內傷。
八年前在紐約布魯克林的戲院看電影《神鬼傳奇2》,那是土包子我第一次的美國觀影經驗,非常快意。最大主因是新鮮感,我首度接收美國觀眾的三八熱情,他們隨時在對劇情大呼小叫。從布蘭登肥雪一出場,就引起一枚歐巴桑歇斯底里反應:「哇嗚!!!他超可愛的!!!!!」她的友人也如雞啄跳針附和:「cute cute cute cute cute!!!」跑出來幾隻木乃伊,全場嘆大氣:「噢買!!!」好人被打了,亦表支持送上髒話:「后里~靴~」大概比夜市還吵一萬倍吧,身心全向劇情激情投射,場面極嗨,感覺大家是經驗共同體,一起造就美好感知與回憶。
葉問之夜返家,我仔細地反省,檢視受辱記的原委。耶達和我沸點都很低,常在不合時宜處(明明沒那麼好笑),卻因為低語交換了意見而縱情失態(變成超好笑)。
好比惡漢金山找到處踢館,翻山越嶺南下要找出葉問藏身之處(難怪他叫金山找),耶達就在此時附我耳邊演起來:「嘿嘿~找不到找不到~來查我IP啊~」
又好比甘草廖師傅為了換米單挑日本人,卻被暗算槍斃,慘死道場,鮮紅的血濺染白米,畫面格外淒愴悲涼,耶達卻好死不死從牙縫迸出:「米血。」
對於奉公守法的好國民來說,此時可謂最嚴峻的考驗,最脆弱的時刻。連葉問也不禁問你,這能不笑嗎?
不好意思,我笑了。如果訓導主任是糾舉我講話擾人,我會害臊,戒之收斂。但你嫌我笑大聲,有沒有搞錯?喜劇擺明就是要人笑的,那是它存在的價值,笑是對導演的敬意,我今天如果看陳美拉小提琴小笑看馬友友拉大提琴大笑,你使出詠春拳把我打到春暖花開我都未必敢吭聲。(說不定還會三八地送你一袋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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