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My papa is a sailor man, poopoo!(狀屁聲)

爸的同學同事都叫他「春牛」。懂事後根據推敲,這個綽號是「發春」和「吹牛」的縮寫。

要封我爸做黃帝,費玉清都得跪下來喊吉祥。他真的黃透了。

民國七十八年,上初中才剛學會正確寫出「This is a book」,爸就傾囊相授英文課外教材。包括「裸女坐石,打一字,謎底Because」、「泌尿科大夫,打一字,謎底Egg」、「男人如廁,打一字,謎底Flower」。多年以後,等爸和我都不太講這些黃燈謎時,網路上竟然開始轉寄它們,讓人深悟復古總是流行,歷史會重複自己。

我想爸應該是寂寞的,他需要靠嚇兒子來證明為父的存在價值。他曾在哥和我面前故意掏寶示威,未經任何醫界人士在場授權許可;某次餐桌上,聊到高凌風的《姑娘的酒渦笑笑》,爸發現無黃腔可開,便積極另尋一番作為:「你們知道我的屁股上也有酒渦嗎?」媽試圖防微杜漸:「不會吧,我在吃飯。」「嘿!看!」來不及了,爸起身唰地把褲頭拉下:「真的有喔,左、右一邊一個!」我覺得超好笑,但媽始終沒笑笑,臉上草寫四字「我吃飽了」。

爸吹牛不打草稿,不帶小抄,不看大字報,不顧聽眾反應,漫天亂吹,像電影裡龍捲風把乳牛捲上天那樣亂吹。

他有香港腳,卻不大情願治療,因為他奉搓腳為無上的A級娛樂。他總皺著眉,吐著舌,忘情地搓香港腳,欲仙欲死狀,大事抵定後,會學鑑定雪茄的大亨,把勞苦的食指趁熱放在人中品香,接著,他開始吹牛了:「香港腳皮有療癒作用,能夠安定神經,促進血液循環,我已經跟李伯伯(爸的老同事,也是香港腳末期患者)商量過了,這種好東西該裝成一小瓶一小瓶發售,退休後我們就是大發利市的老闆了。」他像辛巴達或阿拉丁般珍視著由香港腳皮堆成的金山,徜徉在家人都不想參與的夢境中。

爸愛放屁,或者該說,他擅於放屁。他能控制屁音長短,溼度多寡,氣味濃淡,據本人聲稱:「只要肚量夠,還能唱DoReMi。」在客廳常見他突然撅一邊屁股說:「萬安演習。」我們就要抱頭逃竄;有時他勸我們不用跑:「響屁不臭,臭屁不響,這次是響的。」隨後真轟出了一個無色無味卻瓦釜雷鳴的屁。他的「屁象預報」八成準確,是能感應尚未釋放屁種的特異人士。

有一次,他從廁所走出來,幽幽吟詩:「平地一聲雷,驚動芭蕉垂,細雨悠悠注,無語訴心扉。」他說:「這是我為排泄運動始末所作的詩。」他曾說過他跟國父是好朋友,當時我年紀小,輕易地相信了;他吹牛時誠懇穩健,虛實難辨,好像歷史課讀到皇帝大戰蚩尤,你有時會搞不清楚這是史實還是童話,但我實在不同意他會風雅到作出如此令人動容的廁所文學。於是我早有結論,凡聞爸所言,可信度得下殺五折,滿一千再省兩百。

好比爸提及,他有回出海,重感冒,人快死了,船靠南美時,港口一個巴西水手招呼他「開飯」,說是「the best medicine」,他吸一口捲菸,「挖賽,鼻涕像關水龍頭一樣,咻咻咻就乾了。」我馬上能判斷,感冒是真的,呼大麻也許是真的,鼻涕那一段就是假的。

爸成為放羊的孩子,真要提嚴肅的事,反而沒人信了。

某年他返家,雙手掌心無紋無線,全磨得稀巴爛,傷勢慘重。見他塗抹傳奇藥品「生肌膏」在手上,我問他到底怎麼了?他說意外,為了救人,自己抓著比手臂粗的麻繩,從桅杆上滑下來,如果不拼死緊握麻繩,就是摔在貨櫃上腦袋開花,或跌在海裡餵魚,他抓著麻繩一路滑到甲板,繩子上全是皮肉血水,手掌也報廢了。我當下第一個反應竟是脫口而出:「臭蓋的吧?」

他抬頭看著我愣一下,低頭一邊搓藥膏,一邊吐著舌頭僵笑:「沒蓋你,這次沒蓋你。」好在「生肌膏」名不虛傳,撐起一家生計的爸的雙手,不但徹底復原,連「指螺」都一圈圈地長回來。

爸曾跟媽抱怨他跟兩個兒子不熟,我倒覺得挺了解他的。我有個愛臭屁的老爸,放起屁來也格外得臭;他是個蓋仙,但對世間阿撒不魯都能發揮幽默,對家庭下屬都肩起責任,這些卻都不是蓋的。

父親節到了,不能讓他辛苦還受冷落,謹以此文,祝爸快樂。

看看我哥寫他,一個爸兩樣情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toysRu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