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沒指望了。
當我沒劃到金馬影展的片子,我就不該對那部片子抱任何指望了。
約一個月前,小新摳我:「金馬影展又來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不過是個影展,又不是中共。
但我清楚知道,突然取消場子、臨時加映片子、濫竽充個幌子、簡介像個騙子、細查電影底子、爭劃戲院位子、買票散盡銀子、蹺課蹺成浪子、當個笑著流淚的夜貓子...,凡此種種,其實跟作戰無異,那美好的仗,當我們是百無聊賴大學生時都打過。
「你知道有哪些好片嗎?」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完全不知。」小新為人似乎老實。
後來證明她騙我,她早就掌握片單,只是尚未研究。哀我又想看片,又不想勤勞。容我重申一遍,看影展片子像打仗,要非常非常勤勞。
「那怎麼辦?」我陷入了兩難。
「什麼怎麼辦!是我先問的!」
「小龍呢?問過小龍嗎?」小龍是我們的傑出同袍之一,服務於戰地機要位置。
「小龍說套票快賣完了。」小新終於抖出大冒險之真心話:「她幫我們留了一套。」
套票,是指影展公開售票前發行以量制價的預售票,一次就得買十四張,每張便宜約四十元,還有比老百姓早一星期劃位的特權(話是這麼說,跟真正特權人士比起來,花錢買套票的仍算老百姓)。小新這番話,主辭用了「我們」,大意是她消化不了十四張,希望與我分享這份快樂。我想,這也是她打這通電話的初衷。
「我算算,這個月我有休到星期天,應該可以看多一點,加上S,差不多十張OK吧。」
「好!剛好!很好!就這樣!你買十張!我跟我老公剛好四張!小龍在msn上,我現在就跟她說!」小新明快地裁示:「你先去跟小龍拿,我再跟你拿。」
好惶恐。
天下有誰在不知道電影院放什麼片子的狀況下先買十四張戲票?凱子我也。
話說隔天,惶恐的我到家附近誠品找金馬影展的片單目錄,得到以下答覆:「沒有喔,好像被索取完了。」轉戰金石堂則遇到:「抱歉,今年我們櫃檯沒放片單。」
我追著問:「沒有!你們有提供金馬影展電腦系統劃位,卻沒有片單?」
「欸,對啊,奇怪齁,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店員裝起一個並不可愛,而我正式地開始焦慮。
轉頭纏住小龍。我知道她很忙,我要她更忙,啊不,我要她幫我一個大忙。
「拜託拜託,這次有什麼推薦佳片?」
「呃,《愛無止盡》,還有...啊!還有《光脫不戀》!是《沒有人愛我》那德國導演的片子喔,還有...唉呦,很難想耶!你希望看什麼種類的?」
我先把愛無止盡光脫不戀八字抄下來,然後具體又籠統地提出需求:「就是那種,『錯過這次,一輩子無緣再見;影展時好看,租回家就普普』的片子。」
菩薩讚美小龍擁有祂的心腸,於是我得到了一些寶貴的資訊,接著,我以為可以放心了,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忘記了這檔事。直到例休假來臨,仍未拿到片單的我好整以暇地上網瀏覽金馬影展官方網頁,豈知五道雷赫然打下,我目擊到一連串「售完」訊息。如果背脊真的會發寒的話,當時我的這一條是百吉棒棒冰。
我知道大勢已去,但不知道去得這麼快。從網路上抄下片名場次,衝到金石堂劃票的結果,令人崩潰。非常嚮往的《光脫不戀Nackt》摃龜,如雷貫耳的《性愛搖滾樂9 Songs》無緣,連自以為十拿九穩的「鐵票」拉斯馮提爾,都像搖曳的燭光一樣,啵!沒有了。(更不要說那部是人都要搶的美的錯不了還是錯的多美麗。)
我太輕敵了。影展,根本是辦給大學生專用的。學生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多,這場以時間換取空間的戰爭,上班族如我先天失格,若再加上後天懶惰,連耶和華都要探下頭問我何苦了。
打電話給小新分擔這悶,開門報憂:「《光脫不戀》兩場都沒票了。」
「啊!啊啊啊!怎麼會醬!那雨天備案呢?」
「妳那備案很冷門,倒是很順利地劃到位子。」
「什麼冷門!我可是有點小得意咧!」
「有什麼好得意?」
「小龍推薦我的片單,除了《光脫不戀》,跟你完全沒重複。」
「So?」
「就是這樣,得意。」
得意什麼勁!最好是小龍推薦片單還因材施教!我回頭檢視一下買到的電影票,吃了一驚,反社會有之,入世亦有之,
殺人、
臠童、
畸戀、
錯愛、
俗麗、
智障、
大爆笑、
小露點、統統兼而有之。原來我在小龍眼裡這麼離經叛道、完全變態。
話說後來,變態卻無助的我,還把失之交臂的片名場次PO在網上徵票。明知山沒虎,偏去謀虎皮,三天後,果然無人回應,黯然撤下。日前雖有善人啟兒周先生點燈提供戲票,卻適逢當天我下班極遲外加颱風夜雨勢極大,這盞燈也像像搖曳的燭光一樣,啵!沒有了。
不過我仍十分幸運,今年看了九部,部部驚奇。(除了數位短片之中夾雜一部國人保障名額,馬的要我第一次用MYA說不定都畫得比它好。)而小新則很懊惱,步出戲院後她「女知青的高傲得意」驟變成「莫須有的輕薄假象」,據她透露,片子難看得想尋死,山南山北走一回,睡睡又醒醒。
我覺得金馬影展之所以迷人,在於曠世奇片多如牛毛,而之所以刺激,就是不知會見到煙花還是踩到地雷。美就要叫一叫(實在是太好看啦,我真怕這輩子再也看不到這麼...),敗也要嚷嚷(一字記之曰幹)。然,為了尋常一生閱歷不到的風景,為了忽爾一句醍醐灌頂的對白,每年此時,多少都要硬著頭皮往金馬影展闖闖,邊闖邊罵,罵完卻又滿足,小記以上鬼吼鬼叫,是謂「世上只有馬馬號」。
ps.插圖,是這次讓人最大開眼界、卻閉嘴不談的恐怖片《母親,愛情的限度》。觀影前還要簽切結書,「若發生心理或生理上的任何不適,願自行負責」,酷吧。
pps.因緣際會,我免費看到了張曼玉。因為不花錢,所以我就不好多嘴說什麼了。
給一指 給一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