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懶懶散散文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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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漫畫,叫《笨鼠一籮筐》。它是一套三本的黃金鼠搞笑錄,作者是大雪詩走。

讀過此書的人,通常在闔上書後,會有強烈的衝動,去養隻黃金鼠來玩玩。

很不幸的,我和好友小新都是凡人,陸續拜讀該書,而且衝動一致。

我們大約有個藍圖,要先養一隻,名曰「Honey」(蜜汁),等到上手後,再買一隻「Ham」(火腿),跟蜜汁隆重結婚。

這項計劃從發想到定案,十分順利,只花了五分鐘。

接著小新很有效率地打聽到,西門町的某條巷子有「可愛寵物區」,於是「蜜汁採購團」當日成行。

在一堆小狗兔子鸚鵡老鼠之中,很容易迷失自己,因為大家實在可愛的過火了。而事實上,直到親見黃金鼠,才澈悟「漫畫畢竟是漫畫啊」的簡單真理。大雪詩走把黃金鼠描摹得過分浪漫了。搞了半天,黃金鼠,根本不過是黃色的老鼠罷,而且這種黃老鼠還會咬人。

我們望著一箱生龍活虎的黃金鼠們,很難做決定。不知為何,後來目標竟轉移到天竺鼠身上。基於「花同樣錢,買大隻比較划算」的考量,最後我們買下了大隻的天竺鼠「火腿」。

耶?為何壞了計劃,先買「火腿」咧?我想,若是見過「火腿」本尊,是沒有人會把他取名「蜜汁」什麼的。

他是渾然天成的火腿,祇是多毛而已。

接著,小新和我捧著「火腿」、籠子、一包飼料,就衝進獸醫院請益。

那位醫生說話有股濃得化不開的怪腔怪調,尤其當他一再重複「小動物『混』容易『翠』死」、「『翠』死的原因有『混』多種」的時候,我跟小新都為了禮貌忍笑至內傷。

誰能想到,那怪醫的「翠死論」竟然一語成讖。

悲劇是這樣開始的。小新搶著說要先放她家養,當晚我先聽到她電話報告,說「火腿」超級有精神,在房間橫衝直撞,還很有胃口,淺嚐了美味的烤蕃薯。

結果第二通電話中,聽到小新說「火腿」好像走路怪怪的,他會走一走,就重心不穩似地停一下。

我起先不以為意,認為「火腿」可能玩累了,或是有心事。

在當晚第三通電話通報時,小新邊哭邊說,「火腿」死了。

我很震驚。還沒輪到我養怎麼就死了?

小新她一直很自責,認為是烤蕃薯惹的禍。

我也非常良心不安。事實上我並不了解天竺鼠,竟為了一己消遣,貿然就決定了一條生命的結局。

這件事帶給我不少影響。其中一件是,到現在我都沒再碰書架上那套《笨鼠一籮筐》。

我希望「火腿」已安息。並在天堂找到他的「Honey」。阿們。 

(寫作日期:不可考,約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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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熬夜看「華視電影院」播《窈窕淑女》,奧代麗赫本窮途末路時跟農友漁民一起祝願,他們最大的夢想不是中公益彩券,竟然是希望糖來張口,有吃不完的巧克力( Lots of chocolate for me to eat )。

巧克力有什麼好吃的? 我不怎麼喜歡巧克力。髒髒的,膩膩的,哪個壽星過生日是吃黑森林蛋糕,那果然是他的生日、他的快樂,絕不會知道賀客我面有苦色。

相信巧克力是舶來品,是外國人,但他非法移民來台太久了,頑強的甜味已經深植民心,《六年級順口溜大辭海》中便有收錄:黑白黑白我勝利,七七乳加巧克力(還是滋露奶油巧克力,whatever)。這半首泛商業化的七言絕句,是怎麼冒出來的?為什麼不捧捧蝦味先、歌頌養樂多、促銷一下乖乖呢?

大二暑假,我帶英文補習班,國小學生成績進步,身為老師要贈獎以玆鼓勵。我問他們喜歡什麼,半數的回音是健達出奇蛋。什麼蛋?我只知道有王王王八蛋。下課十分鐘,小朋友拉我去隔壁超商長見識,這才知道健達出奇蛋是包著神祕小玩具的零食,蛋殼可內服,而且食材是...巧克力。

走進戲院,茱麗葉碧諾許也銀幕上炮製巧克力,吃過的人都魂不附體,像嗑藥般舉止奇幻。巧克力真有什麼魔力? 說也奇怪,女性同胞普遍愛吃巧克力,像傳染病一樣,人人中標。

西洋過情人節,愛侶互送巧克力無可厚非(至於原委真相亦不詳);但是中華民國在台灣過七夕,憑什麼也絕地大反攻冒出一堆巧克力呢?

朱古力先生的手腕果然很夠力,迷思冷不防被他一一點破。

逛街時,不經意看到比利時的皇家削人極品GODIVA,一顆或一片巧克力平均80-100元新台幣,比吃金子還貴。所以,我終於知道窮瘋的賣花女為何許願狂吃巧克力了。

然後,我發現健達出奇蛋送的玩具超好玩,比乖乖送的黃木村不連環漫畫精彩多了。台灣小學生買不到耳屎口味的柏蒂豆,健達出奇蛋30元就有一粒,簡直佔盡天時地利。毫不出奇地,我被巧克力蛋收服了。

接著有一天,我去松山菸廠參觀台北藝術節活動,拿園遊券買了一盒龍鬚糖。正紅色底勾上金龍飛舞的圖騰、釘書針裝訂的厚紙盒,內盛八粒偽裝成蠶蛹、口感鬆散的龍鬚糖。我突然明白,沒有任何女性打開這款紙盒會雙瞳發亮驚喜大叫:「龍鬚糖!」還真是有一點道理的。 橫豎都要甜在心,送巧克力體面多了。

好吧,我輸了。但死鴨子沒有嘴軟的道理,我還是不大愛吃巧克力。

11/18/2002

註:我租哈利波特消失的密室回家溫習,赫然發現金探子...哇塞,還真像金莎巧克力啊!就把圖抓下來惡搞一下...對不起,木透學長為藝術(?)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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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兵時,我抽到空軍。常人聞此軍種,泰半條件反射:「呦,涼缺。」真是大錯特錯不要來,侮辱我部隊。

我所屬的空軍防砲連離台中營本部十萬八千里遠,孑然一連在高雄海軍營區內。營部鞭長莫及,造成邊陲小連自生自滅,連長成日外宿,麾下班長個個變態,身心俱操,待退老兵的軍旅生涯適逢三年改兩年制,抵死看不慣菜鳥過爽日子,怨火漫燒,燒成一座阿鼻煉獄。

看我這一梯,有人被餐廳飛出的鍋子砸頭(理由是「馬的洗兩遍還洗不乾淨是豬啊?大學生了不起喔?」);有人睡前被特訓刺槍卻不敢洗澡而抱著一身臭汗就寢(緣起「雞巴毛不懂規矩喔?學長在用浴室還敢進來搶啊?」);我則被一個中士雷達班副班長釘得慘兮兮,連操課中場休息十分鐘都無緣無故被叫到辦公室全˙副˙武˙裝伏地挺身,他還著迷在我耳邊演《台灣霹靂火》:「哈,那是汗還是眼淚啊?你有沒有有出息啊?哭吧,盡量哭,我最喜歡看大專兵哭了。」現在回想起來,此人還真有這麼幾分像江國賓。我臉朝下,做了五十個伏地挺身,鋼盔不斷敲到地板,腦海突然閃過一股虛實不分的感知告訴我自己:「你就要死了,快走。」

知道自己要死,勉強算件恐怖的事。更恐怖的是一周後,目睹憤世嫉俗的學長,用竹掃帚打營區野狗作樂,狗像壘球一樣飛出,我決定當晚打電話向家人呼救。反正尊嚴都耙盡了,求生總不可恥吧?經過安排,台中營部人事士退伍,我確定調差補缺,一切感激神通廣大的大舅。

而故事才正要開始。

等待離開的日子,適逢新一梯學弟分發下部隊,我見到了受害者。受害者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兵,瘦瘦矮矮黑黑的,存在感很低,你如果說他會隱形,我也不意外。

受害者床鋪跟我相鄰,話說得很少,菸抽得很大。但他沒有我想像得低調,根據《軍中慣用術語101》,這種人就是所謂的混世魔王,他常藉故外出看病,頻率驚人,引起了值星班長注意。

有一天,早點名,受害者不見了,同梯和我分頭去找人。我發現他在大寢室,坐在內務櫃旁,悠悠哉哉地擦皮鞋。我說:「喂!集合了!」他慢條斯理回:「知道啦,兇屁喔!」《軍中慣用術語101》也有記載:「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受害者有長眼,但左右兩邊都白目。他未明白此時此地有多險,我深深為他憂心。

又有一天,他在左營軍區裡,往海軍醫院路上,邊騎腳踏車邊抽菸,被憲兵逮到。軍醫開給他的回診書還很諷刺地寫著「氣喘」。消息傳回來,電光石火間,我腦海再度冒出那句天邊傳來的悄悄話:「你就要死了,快走。」但這次不是對我自己說。

「你就要死了,快走。」是對學弟說的。我出於一種莫名其妙的通靈,百分百確定他會死,而死因絕非「菸抽得太多」或「氣喘」。

但我並沒有跟學弟當面提醒這句話。隔天,我便提著空軍大背包到台中清水報到了。

營部人事官是個「貓王」(讀音:ㄋㄧㄠKing),他「ㄋㄧㄠ人」的功力一等一,恐怕連向日葵都會被他罵得變成含羞草。但他從沒罵我這個人事士,不知道,大概是有緣吧(好噁心喔)。總之營部生活雖仍有不如意,但本部連連長帶人帶心,跟左營那票牛鬼神蛇相較,可以算天堂了。調來三個月,我幾乎忘了那地獄連所有人事物,直到我辦了受害者的危安事件。

案發傍晚,人官接到軍線,立刻傳我進辦公室調閱資料。他問我在連部認不認識某某某這號人物,我一聽,啊,是白目學弟!他出事了?我立刻聯想他逃兵或殺人了,卻萬沒想到是自殺,上吊自殺,我還在吊著他屍首的那廢棄籃球架旁鋤過草。

我壓抑內心的驚濤駭浪,一邊翻名冊查檔案,一邊想起諸多不愉快的往事。這個連病得太深,上個月才有一兵,都破冬了還逃亡,足見環境多不宜人居。

事後歸責,發現逼死受害者的人,正是三不五時刁我難我的中士副班長、那位喜歡看人哭的江國賓。左營傳來報告,中士副班長的自白書寫著:「本連鑒於新兵操課體能之考量,實施禁菸,唯二兵○○○屢勸不聽,中士╳╳╳令他撿一百個菸頭以示懲戒,二兵○○○恐因不堪身心負荷而自戕...。」屁,我根本讀不下去,我曾身歷其境,深知這份搽脂抹粉的報告全都是屁。

一個曾睡在我隔壁床的人,二十出頭的青年,就這樣死了。

有時候,活下去,的確需要勇氣,但跟尋死的毅力相較,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他要找到繩子,花兩三分鐘綁紮實,把腦袋放上去,體重六十三公斤的他有七到九成的體重會反加諸脖子,也就是說,約五十公斤的力量緊勒著他頸動脈,雖然他鬆手的下一秒便失去知覺,但他四肢會不自主抖動一分鐘,眼球突出,舌頭外翻,勃起射精,失禁脫糞,十分鐘後心臟才真正停止。

一個曾睡在我隔壁床的人,二十出頭的青年,一副無入而不自得模樣的小混混,會單單為了撿個菸頭憤而上吊自殺嗎?對他而言,顯然好死(非常)易於歹活。

人官覺得事有蹊蹺,卻只能公事公辦。軍法判得異常輕,指職士官走出法庭,只是提前退伍而已。而聽說這他離開軍隊後一無是處,全心想交女友、找工作,負著陰魂,兩者皆空,社會地位比一包一百二十抽面紙還不值。

我不時想起當初、彷彿從九霄劈下的那句話:「你就要死了,快走。」執行得實在太清晰,不免令人害怕起來。那究竟是誰發出的聲音?學弟是不是代我送命的人?這算是預言還是詛咒?是超能力嗎?哪門子的超能力?

身為一個血型A的地球人,我總被賦予正字標籤:想太多。但接下來發生的諸多相關事件,似乎要告訴我並非想得多,而是警覺性太低,也太遲了。

(待續)

給一指 給一屎 相關報導:我的超能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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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要說了,我有超能力。

國中時,班上參加壁報比賽,看學藝股長往哪兒逃,當然逃不了,可憐的我、和更可憐的遴選傭兵只好犧牲午睡趕製。

我趴在地板上又著色又切割,有點累了,請小林(化名)幫忙把裁好的圖樣黏上壁報紙,我則坐在一旁發呆,遁入一種「乍看張目實閉目、此時不睡勝有睡」的太虛幻境。

「喂!接一下垃圾!」我回過神,發現小林站在椅子上,他丟下來一片片雙面膠撕下來的無膠面小紙屑,我一腳踩在渾沌冥界,另一腳踏出來接碎紙,緊緊握在手心裡。我覺得好睏,但我那環保的拳頭把垃圾捏得死緊。

好久好久,聽到小林喊一聲「好了」,叫我站退後一點,看看有沒有貼歪。我清醒過來,感覺睡了一場飽,一邊退後,一邊無意識地鬆開左手,伸右手去抓抓那些碎紙。我的指尖摸到一坨揉爛的紙,把它搓開,觸感怪怪的,低頭一看,我發現在左手掌心的,不是一段段的紙屑,而是一條長達30公分、沒有撕裂痕跡的完整無膠面膠紙,除此之外,其他一張碎屑都沒有。

撕得寸斷的雙面膠無端復原成一長條,就像過年電視會播的魔術節目那樣。

我把它拉得筆直,叫小林和小張(化名)關照一下。

「賣ㄙㄥ啦!很浪費ㄟ你!」小林對我說。

「沒跟你玩!這是你剛才給我的、撕下來的雙面膠,它們在我手上自己連起來了。」

「什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物質不滅定律?」理化很爛的小張開了一個應景的玩笑。

小林也不相信:「剛剛的雙面膠你早丟到垃圾桶了吧?這一條是不是你另外撕的?」

這世界總是這樣,明明事實擺在眼前,卻百口莫辯,真令人氣餒。(就好像總統被槍殺一樣,偏偏還沒射準,真令人氣餒。)

有時候,天理是否昭彰反而不是重點,重點是有沒有人關注、有多少人在意。顯然當下張林二人對我手上的「神蹟」絲毫也不上心,我要再多說一個字都嫌自討沒趣。畢竟「能把撕碎的雙面膠復原」也不是什麼卓著的成就,不堪當作專長寫在履歷,更不值得逢人追究。

「這一條是不是我另外撕的?這一條說不定是我另外撕的。」我開始催眠自己,得到了另一層面、合乎常理的事實。接著,此案就沒被任何人提起過,包括我自己。

但我體內強大的ESP潛質並沒有平息。

大學聯考,第二天考數學。我的數學成績一向動盪不安,一來對賽、口賽壓根提不起興趣,二來粗心,是最重的致命傷,明明會演算,算到最後九三得二十八,萬劫不復。

考前一晚,我聽從國中老師「善抽藤條林亦仁」的指教,只看課本,因為追本溯源,「命題老師只能帶課本進闈場」。我把六冊課本放在案頭,一本挑五到十題演算。我當時強烈感受到有一陣力量牽引我翻動課本、停在特定某一頁、把那一頁的題目複習一遍,兩小時溫書完畢,十點就早早熄燈就寢。

翌日進考場,我填試卷速度有如天助,七成的考題,跟昨天自修過的題型一模一樣。交卷後,陪考的媽很緊張地問我如何如何,我答不上來,因為順利得過頭了,讓人不得不懷疑老天有詐。下午拿到補習班自製的標準答案,瀏覽一遍,我還是不敢相信。

直到成績公布,當年大學聯考數學高標54分,跟數學素有不共戴天仇的在下,竟考了76分。我成為奇襲路線的文組考生,靠數學拉高總分,考上大學。

WHY?該說是超能力幫我的嗎?怎麼會那麼巧?爸曾說他憑著下課十分鐘看十句《柯旗化文法》,猜題百發百中,但我們都當他在吹牛。沒想到這種事在自己身上靈驗了,我該說出去嗎?說出去不也會被世人誤解為吹牛?我有吹牛嗎?不,天地良心啊。

我開始正式面對「超能力」這些事。遇到無法解釋的形而上,人類總會推說,一切都是命。正是,超能力也是命,我還不用六十,就已知天命;但我卻幼稚到渾然不知,超能力會害人致死、要人老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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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善抽藤條林亦仁」真有其人,封號仿自鐵拳無敵孫中山。

pps.本文受章魚兄同名短篇影響而作。通篇屬實,絕無怪力亂神之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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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怕打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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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拍殘熊,是台語。「拍殘熊」無能歸類任何界門綱目科屬種,他泛指難參詳、拒溝通、挺龜毛、愛嗆聲、很機車、擅交惡的精神狀態或實體生物。

我認識一位兄臺,叫他老K(化名)好了,老K有一套惡棍眉、台客眼、流氓鼻、皮條嘴,湊在一張臉上,等於欠揍,卻沒人真敢揍他。樹立敵人就像花錢,能省則省,而且在尋常日子裡,似乎不是很容易品嚐到熊心豹子膽,所以大家都跟老K相敬如殯儀館,若非必要,遠之為妙。

看似在中南部開貓仔間(小姐店)的老K,真正的工作是美編,還是個(非山口組)組長。事實上,老K在私底下,還算類人,講國語,能談笑,有些朋友揭發了,稱之面惡心善。

但在工作場合,老K拍殘熊。你如何跟一位兼具惡棍眉、台客眼、流氓鼻、皮條嘴又拍殘熊的美編組長共事?這是個問題。

文編小呂(化名)戰戰兢兢,因為他今天要和老K合作,卻也提醒自己,公事公辦,沒有個人情緒。

誰料老K看到素材,劈頭質疑:「主圖用這個?這很糟,眼睛還閉著,沒有其他選擇嗎?」

小呂平靜地說:「主圖選這種比較生動,跟內文相符。其實有很多圖,這是千挑萬選選出來的,我長官指定的,沒問題,你可以照用。」

老K唰地起身,頭也不回直衝小呂的主管辦公室,複述一樣的問題。主管和藹回覆:「對,就是這張,沒別的了。」碰了軟釘子,他不發一語,掉頭回座。

小呂說:「等你畫完叫我一聲。」老K依舊沒吭半氣。二十分鐘後,老K靜悄悄地把Layout放在「小呂的主管」桌上,率性地再返畫版會議室抽煙聊天。小呂是負責這塊版面的主編,卻沒榮幸先睹這塊版面的Layout,這串動作的訊息可以是,反正終要給你主管許可,沒必要先過你這關,你不是個東西。

小呂恐怕想太多,主管的桌子近多了,老K也許只是懶得走路。

兩小時後,圖文都發出去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小呂走去老K的電腦旁邊,等著藍圖、校對。

那是一塊流行摩登的版面,要不是頂頭上司重視,也不至於會派「組長級」的美編老K下海畫版,因為此版唯一要求,只許好看,十全十美的那種好看。

老K漠視小呂良久,小呂只好去盯其他版。直到老K遙指列印機一喊,好了!從那台印出來!小呂如釋重負。啊,催他本會吃癟,如今不用催就自己好了,萬幸,快去拿藍圖。

老K的脾氣火爆架子大,但畢竟是一組之長,基本功可沒少。小呂發現Layout被更動過了,原來的小標排在大標下面,但手中的藍圖,小標卻成眉,調來放在大標上面。小呂寫的小標文字,的確比較適合放在上面,不但接近它所指射的插圖,還不會破壞主文結構,這樣的更動,是正確而美觀的。

但是小呂也發現,有兩張並列的圖,等高,等寬,圖說字數也一般多,但圖說的白底卻一高一低,沒有對齊。

「我們把這兩張的圖說,拉對齊好不好?」小呂招呼老K,內心七上八下。

老K斜過他的台客眼瞄一下螢幕,只使用流氓鼻發出了一個狀聲字回應。

「車。」

音似「撤」或「嘖」,但多濃縮了500單位的不屑。冒出「車」字,他連「等等再說」或「還好吧」或任何任何任何應有的一丁點資訊都不再釋放,轉頭去巡看其他美編,一副日理萬機貌。這串動作,也透露了一種可能,老K覺得「對齊圖說」的意見不是個意見,憑什麼要聽小呂的,付諸一「車」,你不是個東西。

不是上帝在說,小呂真是胡思亂想界的狀元。老K在玩「意識流象棋」,這是棋王才會的心理遊戲啊!他正宣告走了一步「車」,你的「砲」快閃吧。



小呂雖不爽,但無意放砲。只想到,又得找「主管」支援背書,煩是不煩?老K養出一種官僚貴氣,惟「主管的話」能進耳朵,為了順利完局,小呂得多走一些路。

「改,當然改,請他拉齊。」小呂的主管毫無意外地說。

於是小呂背著聖旨,對老K再提一次要求:「你沒有拉齊這兩個圖說,主管請你拉齊。」

「你連自己要改什麼都不知道。」老K一邊改,一邊嘀咕。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什麼?」小呂提高音量,「Layout被你改得跟我手上的校對樣完全不一樣,當然要見錯就改!」

老K派出慣技,沈默以對。

小呂一肚子怨氣,待版付梓,把事情始末跟主管報告。主管人很好,小呂有多半心態是把他當朋友,大吐不快。這件事情,本來到這會落幕,小呂訴苦完,忘掉,睡個覺,明天照樣能跟老K和平如儀。

但拍殘熊啊這熊,就愛把場面拍爛玩殘。老K看到小呂在跟主管私語,不知哪根筋錯亂,箭步上前咆哮:「是怎樣啦!我自己畫的Layout自己是不能改喔!」

他以為小呂在爆料,投訴,說小話。事實上小呂做的事也相差不遠,但凡事喜愛「主管意見」的老K,何以原則大變,好像這下,就不太希望小呂把事件始末徵詢「主管意見」了?

「我只是在報告剛剛移動圖說的事。」小呂有點嚇到的樣子,稍嫌客氣地解釋一下。

「拜託!那種幾釐米的差距,對美編來說無所謂!」老K怒嗆。

無所謂?無所謂為何不改呢?看著老K睜著一大一小的賊眼,小呂想像如果這是菜場,他一定會被老K操西瓜刀砍死。

更怪的是,老K才說了嘴就打嘴,竟抬出特異的美術理論。「圖說放的位置,本來就有很多顧慮,你是要我放在人臉上喔?」

「這兩張圖都是建築物,你跟我說人臉在哪?」小呂故作鎮靜,其實我猜他快撒尿了。

老K不枉黑道風采,惡狠狠的噴出一句天下最鄙夷:「你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小呂腦袋空谷回音。共事這些日子以來,你這機八K處處沒把我呂某人放在眼裡,擺明認定主管階以下全不是個東西,你最跩你最行,Control Everything!

與人為善幾多年的小呂,突然天賜熊心豹子膽,駟馬難追大力回敬。

「你又他媽的什麼東西!」餘音裊裊,眾耳傾聽。

格林威治時間停了兩秒,老K抓狂了,大吼哇拉拉拉你憑什麼罵髒話我有問候你媽嗎哇拉拉拉。小呂的輔導級三字經,突然成為理虧的老K最帶勁的把柄,一直掛在嘴邊,直到雙方被各自的主管拉走,小呂才用發抖的口吻丟下一句:「這下你反而最懂禮貌了。」

芝麻綠豆一點事,鬧到四位主管闢室商談。最後結果是,老K的主管跟小呂道歉,而小呂的大主管得去跟老K賠不是。

小呂事後很後悔,害主管要去跟那種貨色低頭。他還硬是忿忿不平一點,平常他不罵髒話的,為何被激出「他媽的」就得上十字架?又為何看起來殺過人的老K,會認為清淡口味的「他媽的」很髒?他還憂心沖沖地問:「老K的媽媽是不是不在了,我是不是因為這樣冒犯到他了?」成為同事笑譚。

不是我在說,小呂真的很孬,但他做對一點,不能讓人渣爬到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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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樣造句

她的眉毛一高一低

她的嘴唇半開半閉
他的視線忽暗忽明
他的思緒飄東飄西
她的舉止美姿美儀
她的談吐多才多藝
他的神經時粗時細
他的酒精不濃不稀
他的顧慮有情有義

她的身分是妹是雞


小學有一種家庭作業令人難忘,國語習作。

如果當天連絡簿有記「寫第五課國語習作」之類的,我會很高興,把它放在壓軸當享受,算術社會生物全解決後,再來慢慢磨我的國語習作。

國語習作中,有一個單元最讓人沈迷,叫「照樣造句」。國立編譯館寫一短句,要同學照著格式,另外掰一句。好比他列「爺爺笑呵呵」,就要舉「媽媽氣呼呼」或「哥哥慘兮兮」。

我愛照樣造句,簡直超愛。

我猜我真是一個病態小學生,每次都要推推敲敲好久,才完成國語習作,然後期待隔天老師改作業時畫滿佳句圓圈圈,有時還當眾朗讀誇獎一番,不擅承受讚美的我就在座位上,心中笑曰好說好說。

長大後,有一天,我媽去小學當代課老師,帶回來國語習作批閱。我自願分勞,拿起幾本幫忙改,先看照樣造句。有一句創意爆錶,至今記得一清二楚。

國語習作範例是:「一群人晃啊晃啊,就來到了客棧。」

我媽班上這位少年周星馳寫:「小狗們飄啊飄啊,就飛到了空中。」

我失了準,下不了狠心,甚至不甘心扣他分,趕快退還給我媽。這種事還是讓真正的老師去裁決比較妥當。

ps.上面「她的眉毛一高一低」,是小弟我看到這張艷圖想到的第一句話,接著照樣造句,寫成一篇小詩。原圖作者mongo,歡迎去他的網站【芒果肝】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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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第二度租屋,租到京華城斜對面四樓公寓。我曾經很低級地穿著拖鞋蓬頭垢面去喜滿客看電影,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頂好超商近在咫尺,合租的室友全是認識好朋友,附近還有一攤好吃到爆的麻辣意麵,對懶人我來說,一切的一切,都散發著一種乾脆待在這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吧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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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了。上台北工作四年,住過三個地方,遷徙兩次。說也奇怪,動機都跟老鼠有關。

第一年,我急著落腳,匆匆亂找,找到一間很大的雅房,但不幸要跟房東同一層。說不幸,都是後話,年少無知的我,總認為這七老八十的房東太太不具殺傷力,而我對生活品質的要求門檻很低,只要有水電門窗廁所床,我就樂意定居。

但那七老八十的房東太太根本是魔法阿媽,說難聽就是惡魔。住進去前的廣告說詞是:這是我女兒房間,她嫁到加拿大,房子空著也不好,我就租出去,房客我很挑的,你去打聽這附近要花同樣錢租到這麼大的,沒有了。就當自己家一樣,我都把房客當自己小孩,廚房冰箱可以用,但是不要開伙,怕火災。以前我讓房客用洗衣機,洗壞了一台,實在很傷腦筋,陽台水槽可手洗,出門就有一家洗衣店,其實很方便。我不常住這,每年大半時間都在國外,另一個房客是工程師,也是個好人。

現在想想,我當時聽到這麼一串碎碎念,為何沒拔腿跑耶?說過了,匆匆亂找,急著落腳。而且我素有老人奇緣,自詡擁有和七十歲以上老人家和平相處的能力,這項悲慘的優點,讓我在一天之內,找到台北中興百貨五十公尺之遙一樓十坪雅房,並以每月包水包電七千元租下。

不准用洗衣機

進駐之後,第一次在陽台洗衣服,用手洗。我強烈感受到洗衣空間狹小,手腳不能施展的困擾。緊鄰水槽有另一位房客的對外窗,我常擔心水濺進去他房間,或搓牛仔褲時太大力撞倒他的紗窗。更賭爛的是,水槽旁就有一台洗衣機,插頭被拔下來,還貼著瓦楞紙公告「請勿使用」。

在我把所有衣物晾畢,從陽台進客廳正要帶上落地窗時,陰暗的客廳那頭突然傳來犀利的叮嚀:「落地窗要關緊啊,一定呀,要不然會有大老鼠滴,有一年我人都在加拿大了,你對門的張先生打越洋電話給我說有大老鼠,好大喔,我聽了嚇死了,趕快回來處理。」那是房東太太,老人描述老鼠,聲色俱佳。我虛應一聲:「妳專程為了老鼠從加拿大飛回台灣?」

「對呀!要不怎麼辦ㄋㄧ!」她太入戲。「拜託拜託,一定要關緊那個紗窗,哎唷,受不了喔,你沒見過那老鼠...。」

我很後悔接她的話。回了兩聲知道,就提著洗衣桶衝進房內,她竟然還在我身後追加一句:「知道就好!」老天爺,她是哪一隻白內障看到我沒關落地窗?我望著牆上的月曆,幹,才住進來一星期。

一個月後,我仍在狹窄的陽台洗衣服。一身大汗後,回頭看到房東太太在客廳泡茶,我跟她婉轉地說,請她開放洗衣機,讓我一星期使用一次,我會額外付她錢。

一模一樣的台詞。「不行啊,哎呀,之前我也很大方讓房客使用,嘿,就這樣洗壞掉一台耶,很傷腦筋...。」

「好了,我懂了,我拿去外面洗衣店洗,妳說在哪裡?」

「對對對,早跟你說了,這樣最方便,出門左轉就可以看到那一家,洗一大袋一百元不到,很方便。」

我停下手邊工作,打算把洗好的,沒洗好,統統拎到洗衣店。腳才踏進客廳,女魔頭又開始施法:「那個,門要關緊啊!厚,你不知道前年,有一年,有大老鼠跑進來,就是門沒關好!嚇死人囉,我當時人在加拿大...。」

投硬幣,點播機會發出聲音。而我發現,只要在這瘋婆婆面前執行「落地窗」指令,她就一直運算「老鼠老鼠老鼠」,滿口老鼠,沒完沒了。

沒辦法跟老人動怒,是個罩門。「我知道。」

「好好好,知道就好,我只是提醒一下。」

可惡也很可憐

後來才知道,這和我姥姥同姓的房東,早年喪夫,獨女嫁給船員,移民加拿大,女婿跌斷腿,海外一家生計,全靠台灣老宅的房租。房東在台當獨居老人,每年收好了錢,就飛到加拿大,看看兩個外孫女。

拉斯逢提爾說了一個故事,窮山野嶺的狗村貧民喜歡欺負高貴且貴的妮可基嫚,是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沒想到反過來也是。

但她實在太刻薄了,光憑同情心,我無法平復。卻也不至於拿AK47把老婆婆的頭打爆。

一年約滿,我火速搬離,除卻老鼠事件,還有很多辛酸不足為外人道矣。當時去過寒舍的朋友,人人覺得不思議,能住在那種鬼地方整整一年,我真是一個吃得苦中苦的年輕人啊真不要臉。

倒是,我在老人陰宅住了一年,一隻老鼠影子都沒見到,搬了家,見到了,好大,不只一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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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網路即時通訊軟體以降,取個合乎當下精,氣,神的暱稱,成為很多現代人每天的家庭作業。很多時候,冷冷地觀察朋友的暱稱,便可同對方忽悲忽喜,高潮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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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看過一個男人這麼愛哭的。

收音機傳來《鋼琴手》(Piano Man)摧枯拉朽的口琴聲,比利喬唱著啦啦啦誰壯志從未伸,又啦啦啦誰浪擲了青春。這是一首老歌,老人才聽得懂的歌,但通常被指涉年輕有為族群之一的二十多歲的他,卻在一旁豪邁地噴淚。

電影院,烏漆抹黑的,他哭起來更自在了,連卡通片都值得哭,管它是班比的媽媽,還是辛巴的爸爸。甚至最近,他看到千年女優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個沒完沒了,也忍不住掬幾西西同情的眼淚,還轉過來沒風乾的臉,豎起大拇指說:「真感人呴。」醜死人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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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過的書不多,寫過的字更是少得可憐。但有好一陣子,每當讀書寫字,我都害怕遇見、或刻意迴避一種恰似你的溫柔,那胖子觸電式的反詰:「你說,不是嗎?」

「你說,不是嗎?」是個開放又危險的句型,任何人都可以簡潔有力回你一巴掌:「不是。」

隨著傷春悲秋的玫瑰色實體作家或網路寫手與日俱增,我跟「你說,不是嗎?」狹路相逢的機率也膨脹到愛,無限大。

「過盡千帆...累了...但驀然回首...我知道,家,總是像避風港般能帶給我們溫暖。你說,不是嗎?」(別降,我沒去過你家。)

「我喜歡雨,點點雨絲惹人愁,小雨來得正是時候,雨中漫步哼著小曲,真是人生一大樂事,你說,不是嗎?」(難說,很少下雨出門。)

「聽小鳥啁啾,看彩蝶飛舞,稚童笑逐顏開,情侶甜蜜恩愛,只要停下腳步用心感受,世間仍是美的!你說,不是嗎?」(夠了,賓拉登還活著。)

諸凡此類。先不論遣辭用句有結構上的毛病或嚴重認同危機,而是恨啊,它何以無端氾濫到好噁心的境地。

掀開不知民國幾年的黃曆,某先賢開天闢地第一次說「酷」。剛開始挺新鮮,這好酷,那也酷,你酷我酷大家酷,酷了一年,突然想吐。我止住嘔,擦乾口角殘沫,在某次段考前,俯案靜思這個問題。

為什麼酷啊酷地一路酷來,現在就斷然不酷了?我是不是該收斂一些,從此回歸原點說說「哇賽」、「不賴」,也強過說「酷」?

顯然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無限大再加一點(或減一些),還是無限大。直到麻痺了、渡過尷尬期,我又莫名其妙地覺得「酷」很OK。時至今日,多多少少還把「酷」掛在嘴邊。

又好比「LKK」。約四、五年前人們剛創獲「LKK」一詞,造成口語傳播史上的空前轟動,男女老少都會在談話間夾個LKK。尤其是那些被指射符合LKK條件的人,更是爭先恐後亮牌:「你們年輕人喔,都會嫌我們LKK囉~。」

我好想對這些可敬的長輩聲明,不會應用「LKK」三字並不代表落伍,世說新語瞭然於心萬事足矣。哪天您訓話時說:「Yo!Bro!Check it out!」或誇人時說:「你屌!超ㄅㄧㄤˋ的!」只怕更令人慌張或沮喪。

聯想到最近風雲起山河動的熱門話題,大學生程度普遍低落,中學生作文胡說八道。

我難免跟大家一起緊張一陣。真糟糕,想我寫作思路都跟胡說八道同文同種耶,還記得同學紀安在考卷填充題寫「建國大肛」,我覺得太有創意捨不得扣他分;我國中還把吳三桂陳圓圓混亂成「吳桂圓」,論程度沒程度,要胡說夠胡說。

我想著想著,因為太緊張了,冷不妨噗,釋出了一些天然氣。沒想到竟因此開竅,獲得了充分放鬆。

原來都是屁啊。

人一定要放屁,屁都能臭一時。聞者生厭,但忍得這味兒,三兩下煙消霧散,船過無痕。

好比,最令人詬病的,注音文。

ㄏㄏ,好ㄅ,算ㄌ,你ㄋ,大量出現在三個W、印刷品、作文簿,你再怎麼啼笑皆非、氣急攻心,又如何?他能用ㄅㄆㄇ撰寫「有力的點」去提案、去交畢業論文嗎?不行。討文憑,領薪水,標準國字自然接管。

換個角度想,歷經幾番本土化教改,國家幼苗還激進地使用傳統注音符號,可憐那吳稚暉自銅像倒下,終能含笑九泉。

有精神潔癖憂患意識的人,還永遠止不住地焦慮。談話節目《鏘鏘三人行》主持人竇文濤說,他擔心北大學生打辯論賽都要看小抄,朗誦一些「解構主義下排他化邊緣化之反反革命思潮」等高度抽象的國語,若非爛熟於心,如何滔滔授人。

那他還真是多心了。在我跟目前大一學妹的交涉過程中,發現她們報告主題選擇「網路新聞」,卻連中時網科、聯合新聞網的網域都不詳、AMAZON書店聽都沒聽過。要是派這些牛去北京,哪怕連「解構主義下排他化邊緣化之反反革命思潮」幾個字抄都抄不好,唸都唸不出,更不要說有何理解通悟。

有則笑話,小明好皮,不愛唸書,媽媽認真問他:「你不唸書能幹麻?」

「我要當老師。」

「老師?但是你現在才唸到四年級啊!」媽媽哭笑不得。

「我可以去教三年級。」小明說。

無知不見得罪該萬死,很多時候只剩無可奈何,愛莫能助。(他畢竟才小學四年級啊。)

任何文字語彙都是經由創造,仿效,複製,傳播開來的。時髦的流行一陣子,堪用的經典就萬世留芳。

想想古老中文根本沒有「社會」一詞,放眼不是我家,就是天下,漢始有社稷,沿用千百年才撇撇嘴,改口說社會。就好像論語中不會出現「子曰:超爽的。」莎士比亞也永遠不能理解「I luv u so bad.」究竟是愛還是不愛。每種文化在每個時代,都有傳承和反撲,創新和淘汰。智則前進,爛者恆爛。

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服千萬不要哭。

我漸漸釐清了這件事。「你說,不是嗎?」這般充滿自我不確定的語氣,正象徵現在科技喧嘩,代代代溝的社會。我是物競天擇留下來的(不是嗎?),我是趕得上時代的(不是嗎?),我是優秀的(不是嗎?),至少我是會寫作文的(不是嗎?)。

無論如何,在長篇累論之後丟出這問句,總有個絕妙好處。代表你說完了,禮貌上徵詢反方意見,但是你已經聽不到,也不在乎了。

言盡於此。你說,不是ㄇ?

(04/Jan/2003)

註1.插圖文字來源:Yahoo知識+,注音文日新月異,已變種成火星文;圖中出現的任何一張臉與真實人物無關。

註2.文中提及《鏘鏘三人行》是鳳凰衛視製播的節目,台灣地區收看不到,那年在紐西蘭看完該秀,適逢讀到加拿大喵的傑作《點點點》(喵似乎撤掉那篇文章),於是有感而發。

註3.文末的「ㄇ」,直到我按下鍵盤send出文章,仍覺得渾身不自在,注音文之於我是指甲刮黑板,卻得在這篇為了存在而存在,苦過黃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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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是平安夜,25日是聖誕節,這項行事曆對半數以上地球人來說,好像非常重要,人人互道平安快樂。

印象中,我的國文老師對此最不是滋味。他口口聲聲認為中國人的聖誕節是9月28日。孔丘生日,至「聖」先師「誕」辰,必需正名之。所以每到12月,他會不時突擊糾正大家改說「耶誕快樂」。

教英文的修女也要端正視聽。她嚴禁我們壁報畫「X'MAS」,因為「CHRISTMAS」是「耶穌」和「誕生」兩字根合成的。如果寫MERRY X'MAS,就是祝X戰警生日快樂了。

我大姑姑,是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徹底基督化的虔誠信徒。記得當時年紀小,某年聖誕夜她帶我去過一趟教會,參加溫馨滿溢的兄弟姊(ㄗˇ)妹派對。與會的人都要帶一樣禮物,繳出去編上號碼,最後會舉辦抽獎,看看你交換到什麼禮物。我若無其事地走到耶誕樹下觀察,哇,4號最大包,11號看起來很貴也不賴。整個晚會在忙什麼是另一個象限的事,我一直在關心待會兒會抽到什麼。

最後放榜了,我得到一個小不拉機的鉛筆袋,連發射橡皮擦槽的按鈕都沒有的鉛筆袋。我可沒有什麼「聖誕節精神」,莫名其妙憂鬱起來,嘟著一張嘴,泫然欲泣。

我有點後悔自己送出去的禮物,飛龍牌立可白。哼哼,不知哪位幸運人士,那可是花了我零用錢75元的藍瓶(比較不臭的)立可白啊!

於是這樣一個本來應該感恩惜福的夜晚,蒙上了一層陰影。像老煙槍肺葉上的暗沉,讓我每到聖誕節就頹喪,沒來由地想咳幾聲。

但真正感冒的原因,還不是交換小禮物事件。

我從幼稚園小中大班三年起,加小學六年,再加初中三年,又加高中三年,追加大學四年,小計十九年,噢,是的上帝,十九年的人生,我都在天主教學校渡過。(基本教義派的看到這裡不妨接個「阿門。」)

所以大家在過「物質」的聖誕節時,我還半強迫地被施予一些「心靈」層面的感化。

就拿彌撒說吧。從小到大,校方從未解釋彌撒是什麼星星月亮太陽儀式,但是每每開學後,聖誕節,暑假前,都要望彌撒。這有點像小學生大字不識,卻會高唱「夙夜匪懈」一樣。

而望彌撒是個冗長無奈起立坐下的過程,大概唯一一丁點的興味,是要跟著司儀唱歌。這些愛主歌曲,都是由國語先進把老外的傳統教堂小調譜上詞,一家獨大傳世下來的奇異恩典。內容不外是「牧童殷勤守羊群,天使下凡報福音」或是「主的微笑眷顧著我大家喜洋洋,神的應許使他有盼望」。還有,難忘最具統戰意味的「天父經」。你說般若波羅蜜經聽不懂還好,就當蒼蠅叫罷,但是天父經好白話,絕決又直接。且聽幾千位青少年聚在操場,變聲的喉嚨集體沉沉低吟:「我們的天父,願你的名受顯揚,願你的國來臨,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一樣...。」主呀還真淘氣,很喜歡這種令人膽寒的讚美噢。

人手一冊的彌撒讀本也大有文章。上面會標註「司儀:主呀請與我們同在」、「全體回應:也與你的心靈同在」如此這般,提示大家整齊地在關鍵時刻呼呼「余誓以至誠」之類的哈勒路亞。偶爾還有花式的提詞喔,當司儀說到「主啊!我有罪」時,低頭看讀本,上面會寫「全體:我罪!我罪!我重罪!(搥胸)。」這括號中的字,就是肢體指南,要你一邊認罪一邊搥胸,假動作以強化誠意。這時皮一點的同學會雙手握拳來回狂搥,怒吼歐咿歐咿歐。

總之彌撒就這樣一問一答,唱歌朗誦,反反覆覆。教友還有機會走動走動,出去領聖體吃(聖體不是肉,是一種像賭場的籌碼,比行軍乾糧還乏味的餅乾),其餘百姓則如木棍一樣樹在自己位子上,靜靜等等等等,等司儀抑揚頓挫地說出「彌~撒~禮~成~」,大家彷彿漫漫長夜乍見曙光,如釋重負用盡丹田大聲回應:「感!謝!天!主!」只差後面沒加「喔耶」了。訓導主任說,整個彌撒過程好像只有最終「感謝天主」聽得出大家的用心,字字動人。

離鄉唸書時,大姑姑有一次突然來電,她認真問我,你有沒有在看聖經,有沒有親近「主」。好不奇怪,她這股活躍的熱情總讓我想到一些牌子,雙鶴,安麗,或如新。我在「主」的學校一待一雙十,都登堂入室進他家了,幫他慶祝好些生日了,卻怎麼跟他混也混不熟。我相信耶和華確有其人,但祂現在不住我這,親愛的姑姑如果遇見祂,幫我問問好吧,畢竟眼前魔戒比十戒有意思多了。

其實,我心底是真有點喜歡聖誕節。回想老日子還真不賴,民國52年行政院正式決定每年12月25日為行憲紀念並公佈實施以來,恰恰在聖誕節可以放假一天,這對貪玩的學生多少是有意義的。但好景不常時光荏苒韶華易逝,綠色悄悄沒收了聖誕紅,曾幾何時,我們就這樣痛失了一天歡樂假期。

2002年的今天,我剛好在紐西蘭逍遙,這是我第一次到南半球,也是生平頭遭體驗夏日的聖誕節。撇開政教或文種,提昇或沉淪,在12月25日約定俗成來句祈福,還是多少點滴甜在心的。

祝大家 聖誕快樂!

Dec/24/2002


ps.天父經全文是這樣唱的:我們的天父,願你的名受顯揚,願你的國來臨,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一樣。求你今天賞給我們日用的食糧,求你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不要讓我們陷於誘惑,但求我們免於凶惡,阿~阿~阿~阿(一阿十九年)門。天,我竟然記得一清二楚,還真是凶惡。

pps.若有教徒看到這篇身心不適,請千萬息怒,我無意也無能挑起宗教戰爭,只是陳述個人微小小小的觀點。就寬恕我吧,如同天父寬恕你一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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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看第四台,可以莫名其妙收播無料的日本WOWOW電影頻道。

看WOWOW,上了一課,日本人看洋片不喜歡聽ABC,他們常找人啊噫嗚噎喔地配音,幹這類勾當的人叫聲優,此種行為漢字寫作吹替。

台灣有衛視中文台伊始,就不負中文美名,不論進口或土產節目,都用國語吹替,而且是用標準兒的北京話兒。

寒舍雖非父慈子孝的樣板家庭,我卻懂得在爸爸孤單時陪他一起看電視。忘了好久,幾年前了,客廳不巧只剩爸和我。家父嗜好「頻道滑雪」,是以緊押遙控器的加鈕或減鈕不放,七八十個頻道啪喳啪喳一路滑過,隨著心的方向亂數停駐,這回他臨幸了字正腔圓的衛視中文台。

當時正在播放一齣美國卡通影集,太空人保衛地球之類的故事,主人翁的太空船遭敵破壞,全面進入紅色警戒,十萬火急的存亡關頭,金髮碧眼的男主角卻以朗朗京片子幽幽開口了…

「艦長兒,艦長兒,咱們快逃唄!今個兒非同小可,再不走,太空船可就要爆炸了呀!」

多奇妙的配音。語氣雖然抑揚頓挫分明,但情緒卻是一片寧靜,好似歌詠青山嫵媚,有種以春光佐茶的情調。

「馬的逼…等你把話說完全船都炸死了…。」爸冷冷地說,然後轉到體育台看網球。

霹靂頻道還會配台語。你看過朱門恩怨或朝代之類的美國肥皂劇,像台灣阿誠一般操流利台語口音嗎?我朋友桔子看過,他還超愛學。

「噢!保羅!粒災影挖洗究愛究愛粒噎朗…」(譯:君知吾愛汝。)

「麥勾貢阿凱薩玲!哪嘸細粒鄒罵薇薇安從中作梗,問雜丟作伙啦!」(譯:休說親家棒打鴛鴦兩地分。)

口白配音也罷,為了讓黃口小兒也能品味電影精髓,很多卡通片堅持連歌曲也要吹替。於是紅番寶嘉康蒂不但會說印第安話,通英文,在湍急泛舟時還要用繞口且完全不押韻的國語一重複副歌「滾滾河水兩岸拍!滾滾河水兩岸拍!」…真是一場中風奇緣。

吹替的市場也不全然囿限在學齡兒童,成人色情片竟然也有吹替需求。之前先聽說,朋友看過歐美硬蕊片國語配音,片中女生會冒出擲地有聲的嬌喘:「哦∼是的∼是的,上帝!哦∼我的上帝!」男生則會沙啞混濁的怒吼:「喔?是嗎?耶穌基督,我要來了,這就來了!」儼然親沐一場孫X程佈道大會。有一陣子周遭狐朋狗友和我都愛上這似是而非的小故事,任何激動或感人的時分,我們都會相視慨然一句:「噢,我的上帝。」

直到上個月,我的吹替影史意外添了新頁,豆子借給我一片用北京話吹替的日本AV。

片中真的出現了上帝的聲音,也就是所謂的第三者口白。那是一個低沈嚴肅的八股男聲,像導師介紹轉學生般引介男主角(ㄐㄩㄝˊ)一根竹子,和女主角(ㄐㄩㄝˊ)村上麗奈出場。光看這一段我就笑傻了,什麼人會叫一根竹子?尤其他那高亢的逐字咬音…讓∼我們歡迎!一(四聲)根(一聲)竹(三聲,強調嗚音)∼子(輕聲)!我真的情不自禁鼓掌起來。

A片順勢開展,那位擅長呼告的神祕天音不時出現。有的時候他化作觀眾的心聲,會在一根竹子對村上麗奈上下齊手時諄諄敦促「挺好的!抓她!舔她!扒開她!」;有的時候他又站在竹子的立場,溫情地詢問對手「還舒適嗎?這樣成嗎?我要那樣囉…。」

男女主角在巫山南北走一回後,吹替版的高潮才正要發生,愛說國語的幕後深喉嚨此時用千軍萬馬的氣勢做了一個有情有義的總結。

「麗奈!我們崇拜您!一根竹子!我們感謝您!」

他竟然要我們感謝竹子。

看完這片《當竹子愛上麗奈》,我對吹替版映畫的經驗值有了飛躍長城般的進展。雖然還是感冒,但我已經學習以更寬廣的心擁抱吹替電影,再也沒有任何吹牛吹得過一根竹子,也絕無任何替身替得了村上麗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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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有小人。除了那些把電影打入限制級後還端起刀子剪片的人,炫耀手機鈴聲三和弦還按下通話鈕長聊的人,開演後搖擺進場龜速入座還磨挲塑膠袋吃炸雞排的人,不斷介紹演員提示劇情批判編導斷言結局宛如天才先知的人,在機房駑鈍兩光跑錯片匣疊錯字幕或偷工跳接鏡頭的人,之外,還有一種族群,是真正的「小」人,那就是12歲以下,缺乏自發性約束力(卻擁有跳躍性行動力)的兒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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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才被全班師生合力分屍的富江,今天仍搖搖擺擺,風情萬種地走在校園裡,引起男同學竊竊私語。

甲︰「喔!是一年級的殭屍女生...。」

乙︰「長得佷漂亮耶!」

甲︰「是殭屍也無所謂,真想跟她做朋友。」



           ∼摘自伊藤潤二《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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